From A Pale Blue Rosary

2011年3月25日 星期五

畢業生

清晨時,他睜開雙眼,不過還沒有一絲下床的欲望,被子纏蓋在身上像是一層這二十多年來一直存在的保護膜,只要他下了床,離開了被單,遠離了夢境,他便得與現實強制性的接觸,不過,在身體被那現實給盤踞之前,他總想在那小小的保護膜之中多虛游一陣。如果問,現實距離他有多遠,我想,那也不過是床面與地板之間的距離而已。

一下床,他即刻要面對的無關乎是「如何走向未來」的問題,現在的他處在一個人生道路的交叉口上,必須做出選擇來面對這即將到來的未來,但根據經驗來說,即使不做出選擇也會有一股命定的推力將他推向未知的方向。

他試想著自己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幾年來做過什麼樣的選擇,選擇遊戲機,選擇學校,選擇喜歡的女孩,他的確是做過一些選擇,不過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但他並不認為這些選擇能影響到他成為現在的自己,那些選擇的影響力實在過於微弱,真正能影響到他的反而是他周遭無常變化且無法預料的人事物。選擇的東西與實現的力道如果不夠重,那是無法將人生的切換開關給扳動的,他心裡這麼深信著。

吃完早餐後,他瀏覽著那些社交網站,那些朋友、同學們將他們分享的東西發佈在那可以觀看集體訊息的頁面上,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何一開電腦就想登入這些網站,好像是習慣了,如同每天需要三餐飲食般的習慣,而這樣的習慣也因此成為習性。他渴望知道一些他人的訊息能以便使那些人的影像能和回憶一同在腦裡保持運轉,運轉出對他人現在狀況的一些未知想像。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偏離常軌,站在與他們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走到客廳,他拿著木紋皎亮的木吉他,坐在鬆軟裂質的皮黑色沙發上,試著用兩個和絃寫一首歌,寫一首關於如何活在遠方的歌,執迷的想藉著這首歌帶他離開這間屋子,形而上的巡遊他處。

用手指刷奏了一會後,他才發現沒辦法將旋律與和弦行進的節奏對上,因此改了念頭,又想寫一首像Simon & Garfunkel所唱的那些六零年代歌謠,有著雋永的旋律,以及反映著時代思潮的歌詞,只要人們一聽過便能在心頭上刻留痕跡的一首好曲子。

這次改用三個和弦為底調,當他譜好曲,想好旋律,正要寫下歌詞的那刻,卻發現自己沒有一個能將反映時代的字詞寫下的著力點。在這個被科技外裹起來時代,表面看似有一套秩序存在,實際上裡頭卻殘破不堪,人們利益當前,沒有尊重自然環境,也沒有尊重人權自由,他又想起自己像是製造工具般的學習過程,這整件事想下來,他總覺得這世界有太多的陰謀。

後來,他並沒有寫下一句歌詞,只是攤坐在那,眼神的無力透露出他對這一切的迷惘。他迷失在思考的洋流,找不到歸去的方向,如果再沒有一個明確的立足點,他便會沉入這深不見底的時代海域。

他走向門窗,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透入,朝窗外望著遠處的山巒,試著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些,在思考了一會兒後,便隨手撕下一本小說後頁的白紙,在上面用鉛筆寫著:「當人們望著遠處時,他們會發現自己所期盼的未來就在那一方,只不過,那像是一個比生命還要大的幻影,我們永遠都無法到達;人生的最後,沒有人會是贏家,也沒有人是輸家,因為我們終究殊途同歸。」

最後他為自己找到了方向,選擇了自己所想要的了嗎,這一切並沒有人知道。幾分鐘前,他在社交網站上發佈了一則新訊息,上面寫道:「你覺得我們總有一天會在這趟人生的旅途上畢業嗎,彷彿,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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