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A Pale Blue Rosary

2010年3月25日 星期四

Diary

無意間在整理書櫃時,發現一本黑色皮質的日記本,封面沒有任何字樣但卻不顯單調乏味,猶如一位高貴紳士挺直的姿態站立在我面前。我已經忘卻這本筆記本的存在,甚至不認為曾在裡頭的書頁上寫過任何一字一句,但在翻開第一頁的空白頁時,右下角名子的字跡即刻透露出我與這本日記本的關係;彷彿只要在什麼東西上簽上自己的名子,那東西即使不屬於你也會存有一種責任關聯感,證明著一些你所諾許的存在。

隨手翻開下一頁,十一月十五號,上面的日期是這麼寫的。我粗略的讀著,沒想到卻越讀越有興味。

我穿著淺藍色T-Shirt在街上沒有目地的閒晃。至從大學畢業後,這好像成為了常態性的動作,或許我這輩子所擅長的事情不多,「沒有目地的閒晃」可以算是我最拿手的事情之一吧。這段期間我剛離開學校這支黑色的保護傘下,沒有像其他同學能保持恆心繼續升學,可能厭倦了升學制度、文憑主義十幾年如影隨行跟隨在身旁的黏膩感,實在是黏呼呼的,但不得不承認,我十分想念一同在學校生活的同學,就算厭惡學校,友誼也能支撐著一切使之運轉。最後自己在腦中結辯,其實學校實際上也沒有那麼壞。

習慣性的轉進巷口的書店,我站在西洋文學櫃前翻著卡夫卡的小說,正看到主角卡爾正要下船踏上美國土地的段落時,一位穿著黑色大衣的女孩輕輕拍我的肩說了一聲「嗨!」,當下我還沒來得及會意過來,並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認識她,因此,為了避免尷尬我同樣也說了一聲「嗨!」。

她美麗的顏貌埋藏著一些我所遺忘的記憶,但依舊不明白的是,如此迷人的氣質怎麼可能不在腦中殘留一點印象。

「好久不見了,原來你也喜歡看書啊。」她說。我臉上還留有疑惑的回答:「是阿,就隨便看看打發時間囉。」。她看著我一臉疑惑的樣子便說:「你該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你的小學同學阿,就是你轉校時送你橡皮擦的那個。」

印象中我小學時的確有轉學過,父母為了將我遷往環境更好的學區,使我離開待了五年的熟悉環境轉往陌生的未知。我慢慢回想起她那時帶著眼鏡的模樣,但依然和她現在的樣貌搭不上來,「不好意思阿,我想起來了,妳那時不是帶著眼鏡嗎?」我問。「那時好像的確是帶著眼鏡,不過現在嫌眼鏡麻煩就帶隱形眼鏡囉。」她又說:「你還是跟小時後沒變呢,忘了那一本書所說的:「外貌的變動始終無法掩藏本身個性所散發出的特質。」之類的話,你最近好嗎,要不要到附近喝杯咖啡。」。「好阿,剛好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我說。

走進離書店不遠的咖啡店內,我點了Espresso,她點Cappuccino,我瞧著她的模樣,從她成熟的談吐中慢慢勾勒出我們小時後的生活,然後聊到高中、大學、讀過的書,以及交往過的男女朋友。得知她在一間外商公司上班,時常到歐洲出差,聽她起勁的講述著職場上的甘苦時,從她眼瞳中反耀出一種自信的色澤,看久了會陷入某種精巧的魅力之中,就好像聽著某首歌的旋律然後緩慢愛上的感覺,但濃縮的咖啡因渙散了精神,或許再集中些注意力,我是會愛上她的。

我想起她送我的那塊橡皮擦,上面寫著她的名子,沒記錯的話,現在正經靜悄悄的躺在我置放兒時回憶的小保險箱,那是要轉動三個密碼才能打開的保險箱玩具。但在十幾年過後我遺忘了那三個簡單的密碼數字,心想,似乎是無法打開了吧,回憶的箱子隨著時間久遠而逐漸緊閉箱口,我再也摸不到回憶的實體,只剩下模糊的抽象記憶留在腦中。

「妳那時為什麼會送我橡皮擦呢?」我問。她略帶羞怯不好意思的說:「可能是因為捨不得離別吧,每當有同學離開班上,總是想留給他一些東西,當作我們曾經認識過的依據。」。「妳是很念舊的人吧,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認得出我來,記憶力可以說非常之好哦。」我說。她微微歪著頭:「或許吧,腦中總是會不時想起那些認識過卻不曾再見面的人,他們的臉龐可以說是相當清晰的呈印在我腦海呢。」

與她相比,我太擅長於遺忘,不擅長描繪出未來的藍圖,從學校畢業後還無法好好認真的找一份稱職的工作,我一直渴望著尋找存在的意義,如今卻迷失在沒有目地的自我放逐中。窗外,夜幕低垂,她說她還得回去準備明天的開會議程。

走出咖啡店,她給了我一張名片,我將電話寫在小字條上給她。道別前她說:「那個….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記得什麼呢?」我問。她搖搖頭說:「沒事,只是小事情而已,你不要介意」。最後,我們互相道別,彼此也不確定是否還能再見面,但嘴上依舊說著以後要多連絡。兩個人走向不同的街道,如同命運乖舛的分歧狀態,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上孤然運轉。

讀完這篇十一月十五號的日記,我關上它,將它放回書櫃上。我細數著自己遺漏的回憶,靜靜想起她美好的樣貌與眼瞳的色澤,幾年後的現在,我才開始後悔自己當時怎麼沒有與她連絡。我翻箱倒櫃的找到那個玩具保險箱,原本以為早已忘記密碼的自己無法打開,沒想到它並沒有鎖上。在裡面,找到了她那時送給我的橡皮擦,上面有著褪色的字跡,寫著其實並不是她的名子,而是我的,旁邊還用極細的可愛字體寫著其他四個字,「我喜歡你。」,原來,那是我長久以來一直遺忘的部分。

橡皮擦上的名子,證明著自己曾經存在於她心中的一角。這樣遙遠且渺小的情感,如今讓我感覺,自己的過去始終沒有在時間的侵蝕下消失,就算會被有所遺忘,但它依然會以某種轉化的方式存留在各個你所看不見的秘密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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